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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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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霏聽說我要去北京,歡欣鼓舞,她說:“去吧,在這裏才華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除非你的才華可以馬上折現。並且我們身上這種不安定的流浪特質在單薄的現實面前沒有任何優勢,只會讓我們淪為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我說:“我不是去畫畫,我去的是一家設計公司,做一些簡單的平面設計什麽的。”

“你做其他的是對才華的浪費,你知道人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麽嗎?就是對才華的浪費。”

“我不認為我有什麽才華,畫畫只是我寂寞的方式而已。更何況我對未知世界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我需要一個收入穩定的工作才能活得踏實。”

“你可以一邊畫畫一邊做平面模特啊,你不能無限期的湮沒才華,褻瀆靈魂。”

“我的靈魂信號微弱,我很久沒跟它連線了。我把畫具都燒了,以後可能再也不會畫了。”

“小城,對一個有才華的人來說,他的才華死了就等於這個人也死了。”

“我活著,就快成灰了。”我苦澀一笑。

生活的不堪讓我提起夢想都覺得恐懼,夢想對我來說是比天堂還遙遠的一種存在。肖霏跟我不一樣,她是學漫畫的,家境殷實,體會不到生存的重壓。她師從於國內知名新銳漫畫家,混跡於文藝圈子,在她的圈子裏有十八線演員,模特,舞男,落魄畫家等等,一些病態而美麗的派對動物。

她無奈地說,“好吧,小城,不管怎樣,你應該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很多打扮時髦的女孩,她們和你一樣有光滑緊致的皮膚和優雅細長的脖頸。你們會一見如故,你和她們才是同類。”

肖霏有著桀驁不馴的個性和與眾不同的審美,她容易被一些病態脆弱的靈魂吸引,以拯救者的姿態全情投入一段感情,釋放自己與生俱來的母性光輝。

但是她的好意對我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於嚴炙分開後,我還是不停地想他,想念成了我唯一擁有他的方式。

想他的時候,我像一個孤兒,滿世界游蕩。想著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想他所說的每句話的中心思想。想起與他一起在公園的湖邊漫步,我們說了很多話,我覺得很快樂,我後悔沒有在那個時候跳湖殉情,在燦爛的時候華麗麗地死去,像劃過夜空的流星,為一個人燃燒全部熱情,迅速隕落,墜毀,消失在無人的角落。

經過百貨大廈精美的櫥窗,被華美的衣服所傾倒,他存在於每一個時間的縫隙裏,存在於每一件衣服的褶皺裏。我還在醫院的時候,有一天他發信息給我,說他要回家了,想來看我一眼,病房裏見我不是很方便。我從病房裏走出來,看到他站在走廊裏,穿銀灰色風衣外套,皮膚很白,也泛銀。面目清新,眉目如畫,像從畫裏走出來的美男子,美的讓我心碎。我頓時心生歡喜,如浴春風,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溫柔起來。天啊!我想,那就是我理想的愛人啊!多麽可愛,三生有幸才能與他遇見,有生之年我都不會對他感到厭倦。我走到他面前,靦腆地笑笑,內心酸澀說不出一句話。他說:“我走了,照顧好自己。”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然而,我失去了他……

汪洋拉我進了一個讀書群,群裏話多的都是些膚淺嘩眾取寵的人物,其中有個名叫“易水寒”的男人單獨加了我。他曾經找我聊過天,我沒搭理。失去嚴炙給我的人生留下了大片無法彌補的空白,我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寂寞,開始跟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了。

他問,你知道什麽是愛嗎?你經歷過轟轟烈烈的愛情嗎?我說,經歷過。愛人的一句動人的情話都能讓我濕潤,一個溫柔的眼神都能讓我每條神經發出細微的顫抖。

他還問了一些其他的隱私,我用大膽豪放的語言一一作了回答。

他說,你很真誠,跟你聊天讓我欲罷不能。

我知道他所指的真誠是對魯莽的美化。有什麽關系呢,他心目中的我也許正是我分裂出的另一個陰暗的人格。欲罷不能倒是真的,因為他用微信支付的方式給我轉了五百二,接著又給我轉過來五百,第二次我沒敢收。

他說他以前見過我,我還把他拉黑過。世界真小,用他自己的話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我也想過再把他拉進黑名單,但是始終沒有,不會是留著他過情人節吧?我仿佛變了一個人,連我自己都不認識,人生變得很戲謔。

他說他就喜歡我這個類型的女孩,我不但滿足了他全部的性幻想,而且他對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感覺我像親人,像朋友。

去他的親切感,誰在乎。

他一直想跟我見面。我說,你就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我也沒必要見你啊。

有一天,他發來微信說他心情很不好,只想見見我,仿佛我是他唯一的救贖。那天我也心情很糟糕,我猶豫了很久在一種很混亂的情緒下答應了他。為了表示見面的誠意,他又給我轉了500。終於有人用我最喜歡的方式引誘我了,但我還是拒絕了,拒絕的原因是我不想把簡單的見面鋪墊成骯臟的交易。

他建議把初次見面的地點選在新開的一家高檔餐館,他給我發了那個餐館的照片,看上去像武俠電視劇中富貴人家的大莊園。

我說,不行,去了那裏我連門都找不見,最好是人多一點的地方。

他調侃地說,“那就去張三盒飯吧,那裏人最多。”

最後我挑了一家自己熟悉的本地菜館。

傍晚,城市最驚心動魄的時刻降臨了。

我穿了簡單的喇叭袖襯衣,牛仔褲,輕巧的平底鞋,這樣的穿著適合擦肩而過也適合逃跑。

打車去了那家約好的餐館,我對那裏的環境相當熟悉,這家餐館客流量大,環境開放,不會是發生犯罪的絕佳背景。

站在餐館的門口,心中徒然升起一絲悵惘。正前方停著一輛黑色轎車,車內室的燈亮著,可以清楚地看到車裏男人的臉,精致,莊重,他坐在車裏氣定神閑地打電話,淺笑嫣然,一定是跟一個親密的人說話。他也看到了我,我們相互對視,我想車裏的男人不會是要跟我見面的人吧?

這時,從門裏走出一個男人,熱情地迎上來對我說道:“在這裏!”我下意識地躲了一下,仿佛他有傳染病似的。

在微信裏我沒看過他的照片,他曾說自己二十幾歲,大學畢業,在一家國企工作,喜歡讀書,喜歡民謠,喜歡哲學。我想這樣一個人怎麽也不至於長相難看吧,事實證明我錯了,他長得很醜,並且醜的很張揚,不需要化妝就可以詮釋黑社會電影裏的亡命之徒。

點餐的時候,他說:“你跟照片裏一模一樣,連皮膚都沒有色差。”

“這是流行的誇人方式嗎?”

“現在的女孩拍出照片不都要進行大刀闊斧的修圖嗎?”

“我覺得沒有必要刻意美化自己混淆視聽。我喜歡被醜化,妖魔化,不喜歡被美化。”

“為什麽?”

“魔鬼的戒律比天使的任性要好。”

“你很幽默。”他微笑著,笑容有點諂媚。

我已經很後悔跟他見面了。

他給我夾了顆魚丸,色迷迷地看著我,猥瑣地說:“你的腰很細,腿也很細,脖頸尤其好看,整個人猶如弱柳扶風。”

天啊,面前的人是多麽醜陋,猥瑣。

我為什麽要坐在這裏,難道就是為了搞砸一切來鞭策自己?

他的目光熱烈幹燥,一絲□□的火花若隱若現。我非常害怕,但盡量使自己看上去冷靜,不動聲色,仿佛按著一個快要噴發的火山口。如果我做出半點回應,一個眼神的交流,一個不經意的微笑,都會將他點燃。我理解他熱切的欲望,我相信這欲望裏有一種善意的成分,像某個邪教教徒,想把他自認為的福音帶給像我一樣可悲的人,只是我真的害怕被欲望的毒液浸染過的靈魂。

我怔怔地坐在那裏做著被欲望綁架的噩夢。

他說:“一定有很多人追你,你確實很美,但是被大眾廣泛認可的美都是庸俗的,喜歡你的那些人就像廣場舞大媽,對庸俗有一種不可理喻的狂熱。我跟他們不同,我愛的是你的靈魂。”

“我的靈魂?”我啞然失笑。這個男人讓我聯想到法西斯。

“是的,你的靈魂。很少有人傲慢和自省並存,就比如一個人不可能即是天使又是魔鬼,但是你具有極端矛盾的個性,既自負又自卑,既單純又攻於心計,既向往光明又沈溺於黑暗,既熱情似火又冷若冰霜。你就是我最想解開的謎。”

我真的好感激他對我的了解,但是感激只發生在一瞬間,看到他□□猥瑣的眼睛,我立馬恢覆了清醒和防衛。

“我是不會給你機會的,我今天坐在這裏,已經是對你最大的恭維了。”

“我可以給你一切你想要的。”他自信地說。

“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麽,我不吃你那一套。”

“不要太把自己當回事,其實我已經對你沒興趣了。”

“謝謝,謝謝你對我沒興趣。”這是真話,一想到他對我有著濃厚的興趣,像活體解剖一樣分析我,我就心神不安。我真的有點佩服自己,用端莊和冷漠成功的澆熄了一個男人的□□。

吃完飯,我們走出餐廳,他的車子停在餐廳門口,是一輛金色的寶馬,他果然是一個富二代。我覺得他很失敗,這樣一個富有的人,不管怎麽表現,都要被一個身無分文的人拒絕,想到這裏我有一種奇異的勝利。

他客氣地說:“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他一再保證,絕對安全,讓我對他放一百個心,好像我不信任他都是我的不對。在昏黃的路燈下,看著城市迷離的夜色,我恍惚地坐進了車的後座,這樣似乎與他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他將車停進附近的一個小區,說來這裏取個東西,取完就走。他打開後座的車門,坐在我旁邊假意翻找著什麽。

我有一種強烈的不安。我問:“你在找什麽?”

突然,他將一只沈重的手搭在我的肩上,試圖將我摟在懷裏。我順勢推開車門,他急不可耐地用力鉗住我的胳膊,我聽到他巨大的喘息,我害怕這喘息將我吞噬,我大聲喊救命,我知道不會有人來救我,在極度恐慌中用盡全力從他手裏掙脫,迅速閃進茫茫的夜色,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逃。

黑夜是最好的偽裝,我很快隱身在黑色的灌木叢中,當我驚魂已定,我才意識到,我的黃金歲月已經一去不覆返了,我失去了摯愛,不會再有想接近的人,不會再有可信賴的人。

在黑暗中,我看見那輛車子沿著馬路開出來,停在大門附近的路燈下,封住了我的出路。

我只好向小區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走投無路的黑暗中,走出一個女人。咯噔咯噔的皮鞋聲給我帶來一絲安全感,我與她擦肩而過,但沒有向她求助,因為我欣喜地發現柵欄圍墻的一邊開著一個小門,直通大馬路。

我痛苦地沿著夜色中的馬路奔跑,像一顆墜落的流星,在奔跑中燃燒痛苦。我意識到整件事情的荒謬性。我用作死的方式消解了對愛人的渴念。

整件事情是一次危險的行為藝術。在心跳的起伏中,我真實地感受到他——我的愛。他的眼神,他的憐憫,他對我的失望。我希望自己做個溫暖安分,被人疼愛的女子,但我失去了他,我失去了他啊……

我只是用疼痛觸摸真實,用恐懼消解思念,用放縱檢驗忠誠。

經過這些後,我知道自己依然愛他,最真實的愛,像呼吸一樣真實。

這時,手機鈴聲想起來,是《殺死比爾》裏空靈的口哨聲。

一個陌生的來電。

我停下來,接起電話,裏面傳出沙啞憤怒的聲音:“林小城,你不是很聰明嗎?步步為營,但是我了解你的一切,你逃不掉,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名字,我電話,但是我不怕你,不要用這種可笑的方式恐嚇我。”

我掛了電話,沒有一絲恐懼,我——不——害——怕。

只有愛一個人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才是真正恐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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